秋天,无数个胡安焉在小红书醒来

生活文学让生活归于“真”,让文学归于“人”,其根基便是人的在场性与主体性。

秋天,无数个胡安焉在小红书醒来

文 | 佘宗明

 

“岁月教会了我,最美好的事大多是没有功用性的。”

“也许爱情是人类体验的最高倍放大镜,通过它们我们所有的希望、欲望、恐惧都被放大,让我们从最小的巧合中看到寓意,感受到命运之手的拨弄。”

我问AI:你觉得上面这两段话,最可能出自哪位作家之手?

AI给出了几个答案:米兰·昆德拉,阿兰·德波顿,三毛,李娟……

可事实上,它出自《猫鱼》,作者是陈冲。

女明星当中,会写的不少。但我单方面认为,写得最好的是陈冲——她能以文字为针,将生活肌理一针一线地织成了文学锦缎。

她写平江路的老房子:“朋友发照片来的时候问,要不要哪天带你回那里怀怀旧?我说不用去了。人回不了家并不是因为距离,而是因为岁月,人回不了家就像他回不到母亲的腹中。”

她写失败的婚姻:“回想起来,那时的我是一只熟透了的果,一不小心就会落下地来。谁在树下接住了我,我就在谁的怀抱里。”

她的叙写,让我想起了普鲁斯特说的——“真正的生活,最终得以揭露和见天日的生活,是唯一真正经历的生活,这也就是文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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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陈冲散文集《猫鱼》封面照,用的是她27岁在上海街头骑行时被拍下的照片。

 

所以,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第二届小红书“身边写作大赛”顾问团名单里时,我的第一感觉是:找对人了。

《上海文学》副主编来颖燕说,《猫鱼》很难被明确划入哪个文体类型,陈冲呈现的是“不规则的文学状态。”但若要归类,陈冲进行的大概就是身边写作,《猫鱼》就是典型的生活文学。

窃以为,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演员陈冲,但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作家陈冲——见素抱朴,无需铅华,所写的,不过是生活而已。

 

01

 

什么是生活文学?是要像本雅明说的去“消解一种文类或者开创一个新的文类”吗?

在我看来,所谓的生活文学,就是不拘一格呈现生活日常的多元表达,与之对应的身边写作,就是要激活人们交流“经验”的能力。

1936年,本雅明曾在《讲故事的人》里慨叹:讲故事的人已经不直接作用于当下了,他们离我们很遥远,而且越来越远。理由是:人类交流“经验”的能力被夺走了。

但这类交流“经验”的能力,曾吉光片羽地出现在很多素人笔下。

陈年喜写矿井下的经历——“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/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”,是在交流“经验”;陈计兵写送外卖的经历——“从风里赶出刀子/从骨头里赶出火/从火里赶出水”,是在交流“经验”;胡安焉写送快递的经历,说他“把自己看作一个时薪30元的送货机器,达不到额定产出值就恼羞成怒、气急败坏”,也是在交流“经验”。

每个人都有“身边”,每个人都有权“写作”——交流自己的“经验”不是谁的特权。

而代号“全民写作计划”的小红书身边写作大赛,就在激发人们交流“经验”的兴趣。

今年6月,我读完了首届大赛结集出版的《我不擅长的生活》,合上书的那一刻,我仿佛看到N个胡安焉蹦了出来。

Ta一会儿“化名”小红书用户@奔跑吧蜗牛,在《我在广州做电销》里写道:“绕了一圈,我又戴上耳麦,打起了骚扰电话。它就像孙悟空头上戴的紧箍,摘都摘不下来。戴上它,我就不是凡人,而是烦别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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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@奔跑吧蜗牛 曾在小红书上连载《我在广州做电销》的内容,吸引了很多人追更。

 

Ta一会儿又“化名”小红书用户@旺仔秋秋糖,在《欢迎来到滞销书俱乐部》中写道:“这本书(注:某网红出的)的诞生堪比猴王出世,不是说它多么震撼人心,而是说它带来的麻烦和孙悟空大闹蟠桃会之后的天宫一样。很不凑巧的是,这个故事里的我,并不是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,也不是能搬来佛祖救命的玉皇大帝……而是那个打扫现场的保洁。”

看着这些文字,我笑出了猪叫,心中os是:人与人的欢并不相通,但悲可以相通。

生活文学,果然自带质感。

 

02

 

刘震云说:“文学不能仅仅是生活的反映,好的文学出现在生活停止的地方。生活在什么地方停止呢?同一件事、同一个人在生活中,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反复琢磨和思考,过去就过去了。但是文学,它有时间把同一件事、同一个人来分析和码放。”

如果说《我在北京送快递》是胡安焉码放生活中遇到的事与人的合集,那小红书大概就是人类生活经历经验大型码放现场——月活超3.5亿的小红书上,如今每天能产生上亿字的生活记录。

所以小红书发起身边写作大赛,我的直观反应是:没毛病。

“媒介是人的延伸”,约90年前,茅盾发起“中国的一天”征文比赛,只能是通过报纸。而在今天,小红书就很适合发起全民性身边写作赛事。

原因很简单:因为它是“生活文学”的黑土地。

历史学者王笛就曾评价,小红书是“当代人日常生活的档案馆”。足够多元的“生活样本”和“生活经验”,支撑起了小红书上生活文学的繁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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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山西老人张富清刻在院墙上的生活印记,何尝不是一种身边写作?

 

也因如此,看完《我不擅长的生活》后,我觉得过瘾之余也有遗憾,不是遗憾那些“写作”不够“身边”,而是遗憾于它不够“全民”——篇均3000字以上的篇幅,本非小红书上“生活文学”的日常呈现形态,也会将很多人拦在门外。

因而我跟小红书的朋友说:我看不出你们这跟那些常见的非虚构写作比赛有何区别。

在我的想象中,身边写作大赛,该有足够多样性与包容性。

它该文体不限。《诗经》中“溱与洧,方涣涣兮。士与女,方秉蕑兮”,就是当时的Hiphop,“舒而脱脱兮,无感我帨兮,无使尨也吠”,就是那时的口水歌,谁会说它不好?鲍勃·迪伦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,也是他的民谣。

它该主题不限。在小红书上,我曾刷到过二婚妈妈梦溪写在稿纸上的诗歌:“对于许多人,对于这个世界/我已经是一个老旧的女人/旧有什么不好/太阳也很旧了,地球也太旧了/看得见的都已旧”,在我看来,这即感式表达就是顶好的身边写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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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@淡花汤和诗人妈妈梦溪 账号上发布了很多梦溪创作的诗歌。

 

“要是能重来,我要选李白,创作也能到那么高端,被那么多人崇拜”,是许多人的心声。

但大多数人在日常生活里的表达,也就是李逵“俺也一样”的水平。如何呢,又能怎?

很多不事雕琢、不拘一格的生活化表达,也有趣有料。

好在朋友给出了第二届身边写作大赛的“规则”:不框定形式,不限定内容,老少咸宜,长短皆可,没有一定之规,主打一个随感写作。朋友总结,身边写作就是“你写下的生活,自成文学”。

我快速赛博点赞:这样才是回归生活文学啊——生活文学不是浮在云端,而是沉在地面。

 

03

 

文学不必一律化,写作不用入场券。

哲学家雅克·朗西埃提出的“感性分配”理论就认为:社会存在某种“治安”秩序,通过分配可见性与话语权,将边缘群体置于“不可见”位置。而艺术(包括写作)就具备重新分配感性的能力。

身边写作大赛,就该将普通人的“感性能力”置于可见位置。

而在第二届身边写作大赛“现场”,我也确实看到了生活文学该有的模样。

大赛先导片《这也是文学》里,广西石塘七旬农妇踩缝纫机之余写画的自己“人生小传”,浙江临海乡野村夫和贩夫走卒在田埂上、市集里的逗趣唱和,广东潮汕做纸钱批发的年轻人在穿街走巷时写下的所见所想,都标定了生活文学内涵与外延的丰富:它不受限于一板一眼的规范化文学表达,而接纳那些在地性、多元化的叙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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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先导片《这也是文学》截图。

 

有意思的是,今年大赛有两个巧妙设计:

一是在线下增设了【我在生活现场写作】征稿入口——“写作屋”,它摆放在深圳、成都、杭州、梅州、巴黎、杜塞尔多夫、东京等多地的公园、菜场、田间、河畔、市集旁;

二是新设了【世界的一日】特别单元,邀请全球写作者用母语记录下9月19日这平常一天里的身边事,以无数“个体的一日”拼凑出“世界的一日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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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从左到右分别为梅州、深圳、东京、巴黎的写作屋。

 

如果说“写作屋”是从地域出发抽选7个城市发动全民随感写作,那“世界的一日”就是以时间为抓手鼓励地球各个角落的人们即兴写作,分享各自身边相似又迥异的“生活经验”。

二者共同呈现了这场大赛的面貌:人人写作计划+写下生活计划+世界写作计划=全民写作计划。全民性又托起了它的丰富性。

在梅州书坑村的写作屋,很多村民就写下了生活片段和日常灵感。

76岁老人筱媚写道:“自己担砖,就一间厨房,做阿起四层楼/今下,住又冇人住,租也租唔出/所以,有也不欢喜,冇也不用愁。”还在署名处标注”(我)比钟琼英大一点”。

同样76岁的钟琼英也在旁边写道:“土橙黄,沙田柚青/留、顿、存到金黄/番茄红,吊菜诶是紫色/农村里什么都有/天弓刮羡,摊在水库脚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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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两位七旬老人筱媚和琼英写下的小诗。

 

这让我想起评论家李敬泽笔下“篝火旁的讲述者”。他们也许不懂博尔赫斯、卡夫卡、加缪、卡尔维诺,但这不影响他们讲述自身“经验”。

而写作屋,就是这些村庄里的“房主任”的“脱口秀大会现场”。

在德国杜塞尔多夫市集旁的写作屋,很多路人也“随地大小写”。

有德国小伙写下:在碎石路上/雨落在砖墙之间/灯架/开出了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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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德国小伙写下的一首很有意境的小诗。

 

有土耳其大叔写下:爱给所有人。

这让我感慨身边写作的无限可能:它可以是在浴缸里横渡大西洋,可以是在便签纸上开辟新大陆,可以是在写作屋边任由思绪飘到千里之外。

而在法国老人于巴黎塞纳河旁写下的“时间在流淌/我们看着/我们被邀请/我们活着”中,在日本教授在东京茑屋书店旁写下的“我到底是谁呢/想要抽身/但是没有勇气”里,我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哲学家阿格妮丝·赫勒在《日常生活》里所写的——

文学能推动日常生活从无意识的“自在”状态向有觉知的“自为”状态飞跃,赋予平凡生活以超越性意义;能唤醒日常生活主体,让他们通过别人书写的相似性体验改变自己的思维结构,实现“个性的生成”。

这也许就是身边写作大赛的价值所在:生活文学,连着的是作者对生活美学的发掘,对自我主体性的勘察。

这里的“作者”,不限身份。所有人都可以成为“生活大作家”。

 

04

 

我们写下的生活,都是文学。生活文学让生活归于“真”,让文学归于“人”,其根基便是人的在场性与主体性。

说到这里,我想起了自己的两段跟写作相关的经历。

一段是,我从上小学起,就喜欢苏轼陆游,故而喜欢赋诗填词;也受新概念作文和韩寒张悦然们影响,爱写些小说。

但我总是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,写到后面总会觉得前面写的幼稚无趣。

我写下“据诗号雄交文侯,冷眼笑看万古谬”时,其实是心中住着的那个苏轼在帮我写诗。

我写下“怒风狂啸,击萧竹,似夺秋色谁主?雾锁漫道,造危处、平雕剑舞雄图。骇浪塑雪,飞沫溅云,长虹酬专诸。吴子泣河,万派沧浪如吐。”时,其实是心中住着的那个陆游在帮我填词。

我写校园小说时,韩寒张悦然们应该都能扭过头来:听说你在模仿我的脸?

后来看到@郭大法师调侃地写道:“看很多热爱诗词的小盆友写诗,不是奔马、振袂就是仗剑,面对的都是夕阳、天风,再不就是落木,吐的是浩然气,抒的是千古情,一水儿的壮怀激烈。我觉得吧,有点可爱。”看到许多人批评青春小说中二,我倍感羞赧。

另一段是,今年7月,我得到机会,去新疆昌吉拜访了“中国20世纪最后一位散文家”、新疆作协主席刘亮程老师。

刘亮程在《一个人的村庄》里写道心地才是最远的荒地,很少有人一辈子种好它。在小说《虚土》里,他又以5 岁孩子的口吻写着:早晨睁开眼睛,看见村庄的人把自己的一生都过完了——七八十岁的人在过着自己的老年,四五十岁的人在过着自己的中年,二三十岁的人过着自己的青年,连出生和死亡都没有给自己剩下。

这些文字,都让我内心不自觉地颤动。

在跟他交流时,他屡次跟我表达了对宏大叙事的反感。在他看来,“文学是我们对现实生活的意愿和想法,这些想法为现实生活打开了无数的窗口”。而他笔下确实也没有宏阔世界,有的是村庄、草木、虫鸟和“我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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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刘亮程老师所在的木垒书院里的风物。

 

我由此明白:真正鲜活的文字,是从生活里长出来的,是生活的镜像与回响。

那些有力量的生活文学,本质上就是先于文学而存在的生命记录,它带着温度,沾着烟火,将其化开,也许灶台上未凉的粥气,是田埂间沾着泥的裤脚,是冬夜里烘手的炭火余温。

到头来,它能将日子里曾有过的暖与实一捧一捧地递到了我们眼前,变成我们的记忆。

就像陈冲说的,她要讲的是生命中的那些猫鱼,“一切已经失去了,写作就像魔法,把它们带了回来”。身边写作,就是用叙写帮我们完成记忆倒带。

所以,我期待这场身边写作大赛能唤起所有人交流“经验”的欲望,希望看到——

秋天,无数个胡安焉在小红书醒来。而我,就是其中一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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