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亦凡饭圈女孩心路实录：爱在法制进行时
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“人间赝品Kitsch”（ID:no_waytosay），作者：井寻

决心不再追星的文静，不是第一批加入微博的人群。从人人网上因好友们纷纷转移阵地才注册微博的她，看到Kris照片第一眼，就决定：要粉他。

这个决定不能算错，至少从2014年5月中开始到2021年7月底的这段时间里，她获得了很多快乐，养成的快乐、社交的快乐、打榜的快乐、追星的快乐……这些快乐都似乎是免费的，也没有在身上标明价码。

文静觉得快乐的代价是自己要付出心血、精力，偶尔还有金钱，她付出了就不会有问题，直到闷雷炸响。

角儿、大腕儿、表演艺术家、艺人、明星、偶像、idol……从古至今，关于舞台上“他们”的代称一变再变，观众的取向爱好也随之流转。

时间再往前些，一个戏班子养一个角，养出一个角能养活整个戏班子，不同“角”之间的对台更是轰动京师的大事。角靠恩客捧，也靠自身修，即使人品恶劣，也多技艺精湛。技艺不精者，怕是分分钟便被轰下台来。

时到今日，作品这个词似乎已经和舞台上的“角”们脱离了关系，与之强绑定的，是流量、是番位、是数据，唯独不是作品。

这些流量们也许明白，也许不明白，但至少粉丝们不明白，那个成为近期热梗的男人也不明白。

只是放了一个“P”，就从”Rapper”变成了”Raper”，这也让许多曾经的粉丝感觉自己像是被摁在被窝里闻了个闷屁，十分恶臭。

01爱在偶像转型后

进入千禧年后，国内几乎被席卷。从《蓝色生死恋》《浪漫满屋》这样热播刷屏的韩剧，和东方神起、Super Junior等走红的二代偶像组合，影响了不止一代人。

▲一代人的回忆《浪漫满屋》

文静或许就是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95后代表。母亲爱看韩剧，常常因为白血病、兄妹、车祸等初代狗血剧情感动地泪流满面，父亲尽管不看韩剧，但偶尔也会在电脑上看一些视频，还是土豆、酷6等网站称雄的年代里，版权从来没被提起过，在外网基本是16+或者18+的韩国女团热舞MV，自然是父亲播放列表里的常客。

她的初代本命是韩庚。作为第一位在韩国正式出道的中国人、韩国男子组合Super Junior主打中国市场的SuperJunior-M的队长，韩庚的业务水平，至少在舞蹈、唱跳方面十分过硬。

当时，韩流、台娱的组合似乎在国内分庭抗礼，就连当时的媒体都如是写到：“从没有哪个韩国团体像SuperJunior这样全面渗透你的生活……能够跟飞轮海、棒棒堂等当红本土组合不相上下。”

“但至少大家还都比较和谐，不同粉丝间还能交流下双方偶像的歌，你夸我，我夸你。”文静还记得，因为没有官方资讯，大部分韩流资讯来源都是网络，尤其是粉丝自建的中文站，在里面认识了不少姐妹，甚至有几个至今还在联系。

▲获得歌舞类节目排行第三的春晚舞台

韩庚回国后，发展不错，在2011年甚至登上了春晚舞台， 更成了文静追星旅程中的高光时刻，在全家团聚观看春晚的除夕夜，正值高中的她可以自豪的向家里人介绍，这就是她喜欢的明星，从练习生开始做起，成了第一个加入韩国组合的中国人。

家中几个热爱Vae许嵩等后来QQ音乐三巨头的小辈们，这个时候也会附耳听几句，至少不会出言顶撞说“xxx才是最好的！”

这份喜欢在韩庚转向大荧幕后开始淡去，2012年上海的巡回演唱会里，她用攒了蛮久的零花钱买了张较为靠前的黄牛票，下定决心就当个普通粉丝。

也正是在这年，偶像团体EXO里也多了一位新面孔Kris。尽管是加拿大籍，但依旧是华人，并且成为了同样主打国内市场的子组合EXO-M的队长，率队在国内进行演出，因为外表和台风成为韩流新砥柱。

当然，这个时候的Kris还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，至少在2014年，他宣布与EXO组合母公司解约并要付诸公堂之前，大众并没有对他有很强认知。

和当时不久前热播的韩剧《来自星星的你》中，在年轻人群体甚至中年人群体中都广为人知的都教授相比，这个时候的Kris还不算顶流。

解约当天，初现娱乐属性的微博，成为许多EXO粉丝的战场，攻讦、对抗、分阵，韩国饭圈文化中最基础的运营逻辑已经被初代粉头们掌握，也让众多吃瓜群众莫名其妙。

当时有娱乐评论人在这么说：“今日微博三大哲学问题：吴亦凡是谁，吴亦凡是哪儿来的，吴亦凡要到哪儿去。”

决心不再追星的文静，不是第一批加入微博的人群。从人人网上因好友们纷纷转移阵地才注册微博的她，看到Kris照片第一眼，就决定：要粉他。

这个决定不能算错，至少从2014年5月中开始到2021年7月底的这段时间里，她获得了很多快乐，养成的快乐、社交的快乐、打榜的快乐、追星的快乐……这些快乐都似乎是免费的，也没有在身上标明价码。文静觉得快乐的代价是自己要付出心血、精力，偶尔还有金钱，她付出了就不会有问题，直到闷雷炸响。

02爱在idol塌房前

在小鲜肉还没有完全沦为贬义词的年代里，这个词其实很适合Kris，白、高、瘦、五官精致、偶尔又会搞笑，会中英韩三语，还很会穿搭，在潮流时尚没那么民主的当时，比起外星人属性的都教授，更像是完美的“男神”模板。

在粉丝眼里，Kris的颜值堪称“逆天”，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，“一个眼神过来就能怀孕”。

在文静眼里，Kris更像是她在贴吧中看到的一段描述：“见到他就知道，原来真的帅是只需要站在那里，什么都不用做的美好。”有姐妹当时把他称为谪仙，文静觉得并不过分。

在追逐Kris的过程中，文静开始接触到真正的“饭圈”。和之前还属于小打小闹的“外围追星”相比，当时作为大学生的文静已经具备一定经济实力，又非常有时间，加群、接站、捐赠、做物料、做视频、打榜……“就非常志同道合，当时觉得自己在干一份事业，有参与感又有荣誉感。”

和父母一辈追星不同，“饭圈”更专业，也更像一门事业。文静认识的姐妹里，有人大学时代就靠着做站姐、卖周边实现了财富自由，并且可以对接自己的idol经纪人，获得一些见面、互动的额外福利。

▲曾经的接站照片

文静和Kris最接近的一次，是机场接机。“近距离下的Kris本人还是好看的，生图也能打。”文静还有后半句话没说的是，和刚出道时候比起来，胖了很多。

偶像需要身材管控。但Kris之前有过破圈的一次事件中，他因为长胖，酷似动画片中的胖虎，而被网友和粉丝们戏称为“丙丙”，意思是之前“凡凡”的两倍大。

因为这事，在2000人的粉丝QQ群里，管理们甚至都出现了极大的分歧。一边觉得Kris业务能力不行，连身材都管理不好；一边又觉得Kris真性情，“太可爱了”，吵得不可开交后上升到了人身攻击与人肉曝光，最后在粉丝后援会会长介入调停下，以双方分家，部分人脱粉告终。

出演不少电影后，凭借着起点低，在不少仅能算合格的演技表现中，文静和姐妹们能够在豆瓣用自己养的多个账号疯狂刷分，并且给同期上映，也有流量参与的电影打低分。“演的就是好啊，要是演不好为什么要让他拿这个角色？”当时姐妹在群里发出的这句话，现在想起来文静还是觉得没错。

导演管虎夸Kris，说他眼睛里有国内同龄人看不到的纯净。文静曾经很认可这句话，她的屏保是一张Kris登上时尚杂志封面的硬照，就觉得上面的眼神特别纯净。现在，已经被换成了“我要暴富”。

纯不纯净不知道，在今年6月，有人爆出Kris的撩妹聊天记录，90年生的Kris宛如纯情大男生，会撒娇、会哄人、会主动说需要人陪，尽管引起许多吃瓜群众的不适，但粉丝们却没有感受到很“塌房”，反而觉得如果Kris更像自己心里的完美男神，“但如果代入其中，你能拒绝吗？”

文静很认真的考虑过，即使现在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，但如果遇见这样的情况，动心的概率几乎是100%——“别说些冠冕堂皇的话，关上门来自己想想，能不动心的才是少数吧？”

这场事件的影响力不算太大，至少在另一位“顶流”撕葱的舔狗对话前显得没那么劲爆，比起“撒娇”的Kris，还是“舔而不得”的王公子更让大众关心些。

“你看看，有钱没颜值照样舔不到女神。”

03爱在法制在线时

Kris的商业价值很高，或者说，“顶流”就代表着资本与商业价值。

近10年来，流量或者说明星的商业价值，飙升到了有些泡沫的程度。还是拿韩庚举例，2009年，SuperJunior在内地有5个代言，中新社的用语是“刷新了明星代言数量的记录”。

放在Kris身上，5个只是起点。韩束、云听、良品铺子、立白、滋源、华帝、得宝、康师傅冰红茶、腾讯视频、乐堡啤酒、王者荣耀、保时捷、宝格丽、欧莱雅男士、路易威登……十多个品牌的代言，让他的业务发展仿佛红色文件中常用的“多方位宽领域”描述。

为idol代言的品牌买单，证明他的商业价值，是饭圈中自认是“铁粉”的入圈门槛。买不起保时捷可以买LV，买不起LV可以买零食、饮料，再不济就去玩玩王者荣耀、看看腾讯视频。文静在王者荣耀里的ID就是“丙丙圈外女友”。

▲百度百科已经更改了后缀说明

本以为6月的事件已经风头过去，7月17日晚上微博上的一连串爆料，把娱乐圈的阴暗面又一次揭露在大众面前。在某网络写手“徐某”的笔下，一篇结合着控诉、爆梗、实锤的内容，广为流传，人人都知道“word 很大”，人人都知道“你忍一下”，丙丙也变成了“凣凣”。

再到7月22日，监管介入后的第一次调查结果，让人瞠目结舌。想维权也想成名的女主角，想花钱消灾又以为被反水的男主角，加上一个想骗钱骗了个寂寞的“两面人”，剧情曲折离奇，让网友们纷纷觉得，可以改编个剧本让宁浩来导。

文静的世界更像是天崩地裂。6月她还在微博上和别人捉对厮杀，嘲笑某人是想红想疯了；7月爆料刚出的时候，她和群里的姐妹们成立作战小组，在微博这一主要战场铺量、对抗。这个时候甚至已经顾不上之前和Kris结下梁子的虎扑社区在阴阳怪气，“只想着证明他的清白，没想到他压根没有清白”。

等待公示结果。是许多粉丝在网上对线时候的统一话术，在用恶毒的话语输出着自己的“爱”的时候，这是支撑许多还带着几分理性的粉丝们的最后屏障，文静却已经决堤。

7月31日，正值周六。文静躺在床上和小群里的姐妹们聊天，她已经不想再看大群的消息，尚存的一点理智让她读懂了第一次调查中的案情结果，爆料中的事情最核心的几个点都是事实。

直到22点31分，@平台北京朝阳的官方微博发出通报，“诱骗”、“刑拘”，这样的关键词下，她正式脱了粉。几个大群里艾特所有人的消息疯狂挑起，瞄了一眼，是不同人在号召粉丝去静坐抗议、游行、集体转国籍甚至劫狱。

她一个个退出了群，反手点了一下举报。和之前陷入冷战的男朋友道了歉，群体性的狂热总会带动盲从，这段时间内她带给另一半的体验，或许并不良好。

天崩地裂之后，是平静，比哀莫大于心死的程度好点。发现以前友善的姐们中，一群年龄可能不过刚上高中的小女孩，一个个喊着自己是985大学“人才”，要移民加拿大让国家蒙受损失的时候；尤其是一个个不知真假，号召着姐妹一起冲击执法单位的时候，文静都在思考，自己过去的几年里到底在干什么？是和什么人在一起愉快的上网冲浪并达成共识？

Kris的咖位再次得到了升级，文静最后说，作为idol咖位中最高的“法制咖”，他获得了自己应该有的待遇，至于后面的事情，“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”。

她发出的最后消息，是一条文字：“再也不zqsg了。”